也不知怎么回事,曾经熟悉的山水,以前视若无睹,今天却无比新鲜,宛如初见。像婴儿吸奶似的,他的目光大肆攫取、贪婪吞咽着窗外的风光。
他落马已有五个多月。先前是风光的局长,前呼后拥,万事不操心。如今是阶下囚,所见皆是冷脸,未来还有难熬的铁窗生涯。虽然经历两重天,但他知道是自作自受,没什么好怨艾的。
唯一不能消解的是思念牵挂的煎熬。思念牵挂的不是子女和老婆,子女大了,老婆也谈不上辜负,当初要不是她的枕边劲风,他也不至于放胆敛财。只是家中二老上了年纪,又面对这样的打击,不知是否安好。阔别半年,他对父母的音容日思夜想。以前听多了老人的唠叨,经常不厌其烦,现在听上一句已成奢望,偏偏牵肠挂肚地想。小小的铁窗,高高的围墙,门槛重重,隔断了他的所有痴念。
终于等到今天,他可以回家了。当然不是身进家门,只是让目光重游故地,将思念的压抑释放。这是他之前向承办法官提出的请求:就让警车带着他打家门口过,不停车更不下车,他只在车上看,看看就好。
承办法官理解他的心情,向上级汇报,从人性化司法角度帮他陈说,让他心愿达成。
如今,警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他真的如同回家一般,莫名兴奋,心情急切,眼睛定定地看着窗外。
警车驶下高速,之后大路小道他都很熟悉,指引司机从这里绕行在那里转弯。终于,他几乎要站起身来,恨不得把头伸出窗外。因为父母居住的小区出现了,见到熟悉的景物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他将脸紧贴车窗玻璃,就是那,那栋楼,那个楼层,窗户还开着。只有几秒钟,家园一闪而过。他将头扭到极限,然后整个身子转过去。
父母居住的小区渐行渐远,他潸然泪下,喃喃自语:回家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