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一个清晨,温润的霞光如往常一样,点点滴滴透过南京颐和路上嫩绿梧桐叶的间隙,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双手感受着初升朝阳的温度。啊,又是一个写意的工作日。
“吴斌你好,从今天起,你就和我们李忠卫李处,与我一起,在看守所条线共事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们李处,也可以直接问我。”虽然眼前这位头发灰白的女士看上去瘦小,但声音倒是中气十足,显得无比浑厚。这,便是我们今天故事的主人公,在看守所条线上任劳任怨、默默耕耘近30年的江苏省检察院第五检察部二级高级检察官——陈宁红。
看到我一脸茫然,她似乎读出了什么:“你以前一直是搞刑检的,到我们刑执部门可能一开始会有些不适应,但你不用担心,你很快就能上手了。”话虽简洁,但仿佛一股无形而有力的力量注入我的全身,前一刻我心中还有些忐忑,但下一秒就恢复了往日的自信。“我们不仅指导全省81家看守所的检察工作,而且承担着省看守所的派驻任务……”她耐心地向我做着介绍,我也很用心地听和记,希望尽快转变角色、融入工作。
“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你要跟我师傅好好学,要多向她请教,她可是这个条线的老行尊。”李处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这个时候我倒不是想着怎么认真学习,因为我工作一向认真,肯定能习得真传。既然我有幸成了陈宁红的“关门弟子”,那首先得要有个合适的称呼吧。为了凸显一下我是后辈,又想着再喊“师傅”未免邯郸学步、落于俗套,在称呼前面加一个“大”字如何?“大师傅”这个称呼就挺好听的嘛,一个“大”字,既包含了对前辈的尊敬,也是对老行尊的真实写照,而且“大师傅”一词中的“大师”二字,更有大家之意。
只是,我一开始称呼她“大师傅”时,她好像并不那么喜欢。“这个称呼怎么好像把我喊得像唐僧似的,我又不用去西天取经。”此时的她一下子好像变成一个小姑娘,鼓着嘴巴,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随后我就“大师傅、大师傅”这样叫了,她也没反对。再后来,我觉得不仅她对这个称呼很肯定,而且她办公室的室友丁小苏丁处也对这个称呼很肯定,因为有时我找大师傅汇报工作她不在时,丁处便说:“你大师傅这会儿不在,她回来我让她找你。”
大师傅在工作上是高标准、严要求的,无论是一周工作动态,还是每一篇报送材料,她都亲自把关、认真审核。“你要严格按照陈晨主任的要求,工作一定要严谨。材料从你这里出去前,首先要认真通读三遍,确保没有错别字,格式不能有差错。你看看,你这个‘械具’和‘戒具’,怎么就是搞不清呢?我真是服了You。不能再错了!”
一次,有一项工作我差点忘记,幸好大师傅提醒:“小吴啊,你有些工作事项不单单要记在本子上,你最好在手机备忘录里也记一下,这样到了相应日期手机上就会自动弹窗,你不就不会忘了嘛。你们年轻人应该最擅长玩这些了,你怎么倒像个小老头似的,还在用这么远古的记事方式,你是明朝穿越来的?”大师傅都是我父母那个年代的人了,怎么手机玩得这么溜?为什么我都不知道手机有备忘录提醒这个功能呢?想想我也确实挺落后的。
其实大师傅批评我,我都挺开心的,因为她是在帮我进步,帮我尽快成长;但有时我挺害怕她批评我的,因为大师傅的一大特色就是嗓门大,只要她在我办公室批评我,整个一层楼的同事就都知道我工作出瑕疵了。这倒也不仅仅是因为我办公室门开着,也是因为大师傅的声音颇具穿透力。所以我被批评后,往往会偷偷摸摸问其他办公室同事:“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他们都会异口同声“你认为呢”,然后不忘赠送我一个名叫“幸灾乐祸”的微笑。
大师傅虽然是严师,但也关心后辈。好几次,她把苹果放在我办公桌上,一次说她牙齿不好吃不了,一次又自称吃了苹果会过敏,其实我心中知晓,都不是,这只是她关心我随便找的一个理由罢了。“今天不是有油炸臭豆腐吗,你怎么没拿?那么好吃,不吃可就错过了,食堂可不是经常有这个。”说罢,便把她刚拿的一碟油炸臭豆腐放在了我桌上。
大师傅虽然快60岁了,但很多时候她依旧像个小姑娘。那次等电梯,我按着电梯开门键等她,她以为电梯要下去了,“等一下我!”一个声音由远及近,随即便看到她以飞速的小碎步跑来,嘴角还挂着一丝“总算没错过上车机会”的笑意,完全失去了一贯持重的大师风范。这时的大师傅,有的是俏皮与可爱。记得前段时间,我在路上遇到大师傅,看见她拎着一个礼品盒,我问:“大师傅,这是去哪买的好东西啊?”大师傅说:“哪里是买的?这是银行送的,我刚到银行买的理财产品,这不是他们送给我的礼品嘛!”看着大师傅美滋滋的表情,我就知道她肯定是趁着银行大额存款利率下调的时间节点还没到,赶紧存了一笔款。看她如此开心,我就知道,这次她肯定是“来不及听银行解释,就已经先上车了”。
还有一次,跟着大师傅去苏州,因为大师傅是厅级干部,到苏州的住宿标准是按照厅级标准来,但大师傅撇着嘴说:“要那么大的房间干啥呢?我一个人住着空荡荡的,晚上睡觉那么大地方,我还害怕呢,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吧。”听着大师傅的话,觉得眼前的她又高大了好多。去检察官学院培训时,大师傅请大家吃雪糕。看着她自己也吃得津津有味,便想到她有时也会讲起她当年工作的事情:“你看现在我们的工作二区,也就是宁海路106号,以前是个商场,我那个时候刚分配到省院工作,商场可大了,里面东西可多了,下了班我经常去里面逛,可热闹了……”看着大师傅的眼中闪过无比憧憬的光,她仿佛又回到了刚参加工作时的那段岁月。是啊,那时候的大师傅,不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嘛。
大师傅在楼层“党员公示栏”上的照片,应该是她40岁左右时拍的,那个年代的长卷发造型,更加凸显大师傅的气质。那时候的大师傅风华正茂,干事一定同样泼辣,即便她现在头发灰白,依旧不改本色。“我头发白了而已,不染,染了不自然,而且就算染黑了我自己还看不见。”大师傅头发虽然白了,但她保养得依然挺好的,即便临近退休,每天依旧干劲十足。她每天7点左右到单位吃完早餐后,喜欢在颐和路转一圈再去办公室,8点左右便开启一天的工作。“吴斌啊,你也要把工作安排得更精细一些,每个月有哪些工作,每周有哪些工作,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工作忙的时候,也要分清轻重缓急,有条不紊。”“以后不管你在哪个工作岗位,工作都要仔细,更要亲力亲为。”大师傅的谆谆教诲,我铭记于心。
“这么多年,陈宁红同志一直在看守所条线工作,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她不仅是我们第五检察部目前唯一的二级高级检察官,也是院里屈指可数的‘二高’之一。”对工作要求向来极高的部门负责人徐少飞主任在一次部门会议上如是说。是啊,这么多年一直专注于看守所检察条线,无论看守所中哪个细节出现瑕疵都逃不过她的法眼。“大师傅,你一直盯着监控屏幕看什么呢?”一次出差时,大师傅站在某看守所监控大屏前看了很久。“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发药不规范!药品怎么能直接给监室在押人员让在押人员发放呢?这存在很大安全风险。”大师傅第一时间提出口头建议,该所心悦诚服。
“大师傅,能不能别着急退休啊?你看不是可以返聘嘛,你也返聘一下,不行吗?”“哈,我工作这么多年了,也该退休了,而且我还要回家带我的小孙子呢。”看着大师傅眼中泛着满是幸福的光,突然觉得退休也是她心之所向,因为那时候她肯定也一样开心。小孙子承欢膝下,天伦之乐,幸甚至哉。
四季流转,新秋已至,颐和路上的梧桐叶,即将再次被金色浸染。提灯春秋间,年年拾落叶,是故人走远,尘埃染了绣鞋。未察觉无情的是时间,离别以何物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