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让城市的夜亮起来,使夜不再幽静,月色亦不再撩人。夜晚的光,蛊惑助推了这种情感的蔓延。人们陶醉于这妖冶的光、这散漫的亮。没有人仰望星空,吟出“清夜无尘,月色如银”,也没有人抽出时间“坐看牵牛织女星”。
记得儿时,故乡贫困,电力设施落后,停电已成家常便饭。
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瓷制的、黝黑的煤油灯。灯的形状如葫芦,有两个储油肚子,灯体顶端有一个小盖,盖上有一个小孔,用来安置灯芯,灯芯大部分是用棉花撮成的细芯,灯芯通过灯盖的小孔顺下灯的主体,浸泡在煤油里。
点着的煤油灯,灯焰有两厘米高,火焰外沿冒出黑烟,煤油味填满了整个屋子。所以彼时,每家的里屋(相当于卧室)与外屋(相当于厨房)之间的墙上都开一个长约二十厘米、高约四十厘米左右的通洞,俗称灯窑,用来放置煤油灯。
日久天长,灯窑上端被煤油灯熏得黢黑。家里如果有人划伤或碰破,赶紧刮点黑黑的灯灰末,敷在伤口处,能起到止血作用。如果做针线活或是学习看书,就得将灯移至近处。
煤油灯下,母亲穿时光的针,引岁月的线,缝补流年。
煤油灯下,父亲抱着我,轻拍着哥哥,重复讲着那些做人的道理。
煤油灯下,我和哥哥趴在火炕上,与书本为伴,奔跑少年。
煤油灯下,左邻右舍旱烟,酽茶,把酒话桑麻。
……
煤油灯暗了,是灯芯在灯油燃烧中有所损耗所致,母亲随手用针或锥子将灯芯往上一挑,“呼哒”一声,灯倏地一下,就亮了很多,心里也顿感明朗暖意起来。
当煤油灯“刺啦、刺啦”迸出小火星,那是煤油灯油干了的征兆。因为棉制的灯芯只起到将煤油从灯体里吸上来,传输到灯芯顶端,灯的火焰是油在燃烧,在这个过程中只有微量灯芯烧尽。由于灯体煤油耗尽,火焰便燃烧棉线,迸发出小火星,发出“刺啦、刺啦”声响。
母亲赶紧趿鞋下地,找出盛装黄色煤油的医药玻璃滴流瓶,拽开胶皮塞子,掀开正在燃烧的灯盖,将煤油注入灯体。
斯须,煤油灯恢复了明亮的火焰。
这让我想起南宋诗人赵师秀的“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和清朝著名词人纳兰性德的“夜寒惊被薄,泪与灯花落”两句诗词,看了些许对两句诗词的注解,几乎所有的注解都没能把“灯花”说出所以然来。灯花落,就是灯没油了,燃烧棉线时发出“刺啦、刺啦”声音,并迸出小火星而已。
等人和悲伤流泪时间太久了,把灯油都耗干了,这是何等的执着与心痛!
过去的夜是静谧的,煤油灯是昏暗的,欲望亦是迟钝的,人更是至简的。没有种类繁多的电子产品,没有纷繁复杂的娱乐活动,一个人,或捧一本书、或握一支笔、或端一壶茶、或抚一张琴,就是一个精彩的世界,一个丰盈的自己。
就算激情来了,不过“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而已。
如今,如昼的灯光,虽然照亮了夜路,但也照出了欲望与浮躁,晃出了迷茫与彷徨。华灯谢幕,空虚孤独之情如影随形,终究挥之不去。
是夜,只开一盏柔和的小灯,或静坐,或漫读,或执笔,远离喧嚣,突然发现,灯火阑珊处,原来还有一个更好的自己。
煤油灯下,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
霓虹灯下,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作者单位:辽宁省朝阳市人民检察院)